俄罗斯现在不是一切照旧的时候，据报道 ，今年 3 月，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和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在一次电话交谈中讨论了乌克兰战争、“改善双边关系”的必要性以及“实现和平后的巨额经济协议和地缘政治稳定”。
此次通话是美俄2月份在沙特阿拉伯利雅得会谈的后续。会谈中，美俄双方强调，如果能够达成停火，将恢复美俄之间的经济和投资机会。此次利雅得会谈是自2022年俄罗斯全面入侵乌克兰以来，莫斯科和华盛顿之间首次进行此类高层接触。美国一份声明称，双方同意“为未来在共同地缘政治利益以及历史性经济和投资机会方面的合作奠定基础”，以期“顺利结束”乌克兰冲突。
率领美国代表团访问利雅得的美国国务卿马尔科·卢比奥宣称，结束乌克兰战争可以“打开大门”，带来“令人难以置信的机会，让我们在共同关心的问题上与俄罗斯在地缘政治上合作，坦率地说，在经济问题上合作，希望这将对世界有利，并从长远来看改善我们的关系”。
表面上看，俄罗斯似乎是一个颇具吸引力的经商之地。俄罗斯历来是一个消费导向型经济体，国内消费占其国内生产总值（GDP）的近70%，并且拥有全球最多的天然气储量。该国自然资源也十分丰富，拥有丰富的煤炭、石油以及其他矿产和稀土储量。
但美国公司如果有机会，应该放弃在俄罗斯开展业务的机会，这其中有很多道德和实际原因。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美国公司的收入可能会助长俄罗斯的战争机器。俄罗斯缺乏保护企业的法治，也没有提供可预测性和友好的商业环境。俄罗斯腐败猖獗，对美国人来说可能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多年来，美国人被错误拘留和/或扣为人质的事件屡见不鲜。
解除制裁并重启北溪 2 号？
然而，利雅得会晤仅三周后，特朗普政府就开始准备解除制裁的提案，并就恢复通过北溪2号管道输送俄罗斯天然气举行会谈。北溪2号管道是一条连接俄罗斯和德国的近800英里长的干线。最近，俄罗斯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表示，“正在与美国就北溪问题进行对话”，并且“如果美国利用其对欧洲的影响力，迫使欧洲不要放弃俄罗斯天然气，那将会很有意思”。目前，两国正在考虑就涉及稀土金属的联合项目达成类似的协议，据报道已有多家公司表示有兴趣。与此同时，代表在俄罗斯运营的美国公司的美国商会正在为美国政府起草一份报告，提出解除限制并恢复与现有制裁相关的市场份额损失的建议。
普京渴望重新开放俄罗斯市场，使其与西方企业对接。此前，他因2022年野蛮入侵乌克兰而多年受阻，并觊觎美元注入。利雅得会晤几天后，普京下令内阁为西方企业重返俄罗斯经济做好准备。一周后，为了利用两国关系，普京批准了与美国达成矿产协议，作为对当时美乌谈判的反建议。普京向美国合作伙伴提供资源——包括“新领土”（普京为指俄罗斯占领的乌克兰部分地区而创造的大胆术语）——旨在吸引渴望的美国商人。
俄罗斯代表团在利雅得的代表团成员包括俄罗斯直接投资基金负责人、普京女儿的密友基里尔·德米特里耶夫，这凸显了俄罗斯多么希望以此来拉拢两国恢复贸易往来。特朗普的特使史蒂夫·维特科夫是德米特里耶夫最亲密的同行。“美国石油巨头在俄罗斯的表现非常出色，”德米特里耶夫在接受《卫报》采访时表示。“我们相信，他们迟早会回归——他们怎么会放弃俄罗斯提供的获取其自然资源的机会呢？”
没那么快
尽管特朗普政府强烈推动停火，但美国公司现在探索在俄罗斯恢复正常业务还为时过早。
让我们从道德原因开始：在俄罗斯军队继续每天杀害乌克兰公民、继续在野蛮和无端的入侵中犯下战争罪行并造成数万平民伤亡的同时，美国和俄罗斯官员谈论恢复商业活动是错误的。
在全面入侵俄罗斯并因此对普京政权实施严厉制裁后，许多美国公司理所当然地放弃了俄罗斯。那些决定留在俄罗斯、将收入置于道德之上的公司，为莫斯科的战争努力创造了约160亿美元的资金。这些资金对俄罗斯经济来说是一大福音，帮助它在入侵俄罗斯并承受西方制裁期间维持运转。美国公司不应该再为此做出贡献了。
在俄罗斯经商的风险显而易见。由于深知俄罗斯市场的风险，自2022年入侵开始以来，包括通用汽车、思科、英特尔等在内的多家美国企业已停止运营，以避免财务打击。
对美国企业来说，俄罗斯也是一个财务风险较高的投资目的地。该国已完全转型为战时经济，且因制裁而遭受孤立。根据俄罗斯中央银行（CBR）的一项调查，俄罗斯经济正处于相当糟糕的境地，今年通胀率可能飙升至10%。其他指标也同样惨淡：俄罗斯中央银行连续第六个月将基准利率维持在21%的水平，这是自21世纪初以来的最高水平。
俄罗斯的工业状况同样脆弱，多个行业的增长停滞不前。在经济发展部年度董事会会议上，俄罗斯部长马克西姆·列舍特尼科夫承认食品、化学品以及特定机械制造领域的增长乏力。同样令美国企业担忧的是，列舍特尼科夫承认，由于借贷成本高得离谱，消费者购买专用设备和汽车的数量正在减少。随着莫斯科继续动用国家财富基金来应对经济压力，俄罗斯正逐渐接近滞胀——高通胀与最低增长相遇。
战争导致的人口迁移和人员伤亡以及征兵也进一步加剧了俄罗斯本已不断减少的人口数量。2022年全面战争爆发后不久，技术官僚和专家就开始逃离俄罗斯，到国外工作，这一趋势自那时起愈演愈烈。年轻人也离开了俄罗斯，其中许多人正处于生育和劳动的黄金年龄，这阻碍了未来人口增长的潜力。卢布将难以吸引那些移民的俄罗斯人，因为它的汇率不断上升，给俄罗斯的金融体系和劳动力市场带来了更大压力。所有这些都将使美国公司难以充分利用俄罗斯的劳动力，因为俄罗斯的劳动力成本原本远低于西方国家。
腐败/盗贼统治风险
经济因素并非唯一令人担忧的原因。腐败是克里姆林宫的固有特征，这使得企业环境对回国企业极其不利。今年，透明国际发布的腐败感知指数显示，俄罗斯在180个腐败程度评估国家中排名垫底，仅排在第154位。
俄罗斯长期以来也存在资产扣押和企业掠夺的历史。就在普京决定发动这场不公正的战争一个月后，克里姆林宫就制定了将在俄经营的外资企业资产国有化的计划。为了证明这并非空洞的威胁，莫斯科在一年后开始没收西方企业的资产，例如法国达能集团和丹麦嘉士伯啤酒厂的案例。业务遍布全球的大型金融公司也面临类似的情况，这凸显出，无论公司在俄罗斯的影响力有多大，任何一家在俄运营的公司都无法逃脱克里姆林宫的制裁。
回归的企业可能会面临更加严峻的前景。克里姆林宫正准备根据立法草案扩大其没收企业资产的权力，并下令对外国投资者实施更严格的要求，例如，尽管俄罗斯人口前景黯淡，但仍要求其在俄罗斯安排本地生产，并将专有技术从其母国转移到俄罗斯。
尽管这些事态发展令人担忧，但它们只是克里姆林宫长期以来企业征用手段中的较新手段。以 2017 年 Pavlovskgranit 案为例，这家成功的花岗岩公司成为俄罗斯企业掠夺策略的受害者 – 在俄语中，该策略被称作俄英混搭词“reiderstvo”。在向美国纽约南区地方法院提交的文件中，PPF Management LLC 声称，俄罗斯故意贬低花岗岩公司的价值以没收其资产。由于俄罗斯商业司法系统不可靠，该公司在美国担任 Pavlovskgranit 的法律代表。Pavlovskgranit 声称，该计划由俄罗斯最大的国有银行 Sberbank 策划，目的是消灭该公司在俄罗斯市场的竞争对手地位。
曾在美国大力投资俄罗斯的迈克尔·卡尔维（Michael Calvey）也曾被胁迫将其公司巴林东方（Baring Vostok）的部分资产转让给俄罗斯国有商业银行（Sovcombank）。巴林东方是俄罗斯最著名的私募股权公司之一。在主要企业赞助商的支持下，巴林东方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的初创阶段迅速发展到持有约40亿美元的资产。但卡尔维和其他五名公司经理在2019年因欺诈指控被捕，此前他与前商业伙伴、普京的助手阿尔乔姆·阿维季相（Artem Avetisyan）闹翻。 2020年，普京重新任命阿维季相为战略发展局新业务主管。
卡尔维最终在俄罗斯法庭被判犯有贪污罪，并在被软禁两年后被判缓刑。在巴林东方银行同意向当时由阿维季斯扬所有的东方银行支付3200多万美元多年后，俄罗斯当局最终洗清了他的犯罪记录。自获释并离开俄罗斯以来，卡尔维公开谈论在俄罗斯进行长期投资的风险，警告那些冒犯克里姆林宫的企业将面临危险。“我之前并没有真正意识到，直到被捕后才意识到，俄罗斯统治阶层的控制和影响力之深。”他最近告诉《纽约时报》。2022年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不久，卡尔维就决定撤资俄罗斯。
一系列“粗略的策略”
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手段，从夺取竞争对手和政治对手的财务和商业控制权，到直接使用暴力。在备受瞩目的金融家比尔·布劳德的 Hermitage Capital Management 案中，这是一家总部位于伦敦的投资公司，在俄罗斯运营。2009年，该公司的律师兼税务顾问谢尔盖·马格尼茨基在揭露俄罗斯税务官员盗窃 2.3 亿美元后，在俄罗斯监狱被谋杀。在他被捕仅一年后，法医鉴定结果确定马格尼茨基的死因是他在监禁期间遭受虐待导致的心力衰竭和中毒性休克。（至少马格尼茨基的名字得以流传，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布劳德为全面制裁俄罗斯而开展的运动，首先是美国针对俄罗斯的《马格尼茨基法案》，后来扩展到全球措施以及采取类似法律的其他一些西方国家。）
其他涉及俄罗斯商界人士的案件也引发了怀疑。更不用说无数因罪名轻得多而入狱的美国公民。他们包括俄裔美国记者阿尔苏·库尔马舍娃（Alsu Kurmasheva）、芭蕾舞演员克谢尼娅·卡列琳娜（Ksenia Karelina）、海军陆战队老兵特雷弗·里德（Trevor Reed） 、教师马克·福格尔（Marc Fogel）和记者埃文·格什科维奇（Evan Gershkovich）。
虽然俄罗斯企业生态系统的现状应该足以阻止企业承担此类风险，但其他挑战也日益凸显。由于美国和欧洲制裁策略明显存在分歧，出现了法律障碍。尽管特朗普政府似乎有意取消部分现有限制，但欧洲仍然坚定地支持乌克兰，包括继续实施制裁。这种曾经统一的战略上的分歧将使美国企业陷入十字路口，迫使许多企业在俄罗斯和欧洲市场之间做出选择。
欧洲企业也可能与重新进入俄罗斯市场的美国公司断绝关系，以避免违反其自身管辖范围内的政策。因此，这些企业将面临失去比俄罗斯更有价值的市场的风险。欧盟拥有近4.5亿消费者，约占全球商品贸易的14%，并且是世界第三大经济体。这些数字远远超过俄罗斯，而俄罗斯从来都不是重要的贸易伙伴。 2021年，战前 美国对俄罗斯的出口总额为64亿美元，进口总额为297亿美元。
美国企业与莫斯科之间任何关于繁荣未来的承诺都应持怀疑态度。美国国会研究服务处在其2020年俄罗斯国别报告中指出，由于“国家在经济中的主导地位、缺乏广泛的经济改革以及法治薄弱”，俄罗斯对美国企业而言仍然是一个艰难的商业环境。这还是在俄罗斯2022年全面入侵乌克兰并实施制裁之前。
在俄罗斯做生意一直以来都充满风险。美国企业在再次涉足俄罗斯之前应该三思而后行。